夜读傅红雪
夜读傅红雪 /歧路
我真的梦到过傅红雪。
苍白的人，苍白的手，漆黑的刀，漆黑的衣裳。他站在一条窄巷的尽头，风口里，一动不动。
窄巷的尽头有雾，很浓的雾。雾从他的脚下漫起，没过他的衣角，没过他的刀。凛冽的杀气却不散，隐在雾中，越来越浓。
然后我惊醒，心有余悸却意犹未尽。
孤独的人，孤独的刀。
傅红雪的形象似乎一直都是这样。
他冷淡如远山之巅的冰雪，拒人千里的寒气连同一言难尽的孤高和自卑，连同荒谬的仇恨，连同他深恶痛绝的先天残疾，铭刻在骨血中，与生俱来。
讽刺的是，这样一个冰冷的人，皮下却是个极单纯，极好骗的人。
他被沈三娘骗。被易大经骗。被薛大汉骗。甚至连翠浓留在他身边的初衷都值得怀疑。
十八岁时被叶开形容“很容易上当的人”。然后呢，从十八岁到三十七岁，从郁郁边城，到明月天涯。
从为了寻找马空群轻信任何人的少年，到在黑暗屋子里仅凭感觉就能知晓杀气的中年。
从以报仇为生命意义的戾气，到放走燕南飞让其完成心愿的宽容。
从为了翠浓一躲再躲，醉死酒中，到寻找周婷，坦然相拥。
要滚过多少刀口，赌过多少生死，才终于能嗅出死亡的味道。
要经历过多少绝望，吞下多少苦楚，才终于能放过自己，宽恕众人。
没有功成，不能身退。
一入江湖，一辈子都在江湖。
读这个故事时，我早已知道傅红雪的身世。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荒谬，他越是拼命，越是一丝不苟，越是痛心。
叶开看着椎心泣血的傅红雪，那张永远开心的笑颜下，想必更是十万分的痛心愧疚。
值得欣慰的是，天涯明月刀中，傅红雪终于寻得周婷。边城刀声中，傅红雪也总算能说些玩笑话。
恰如丁玲琳笑言：“他总算像个人了。”
*
我真的很少读小说，并不是真的不感兴趣。而是对我而言，世界上有太多好故事，太多让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故事。——我实在是很厌恶自己把情感尽数投入虚渺。
读史尚可吊唁叹惋。
读小说，却无处寄相思。
最虐的不是傅红雪的种种身世浮沉。
而是这个人根本不存在。
所有的叹惋，无处可吊。
——然而，创造出傅红雪的古龙先生却是有血有肉的人。
我不知道他写傅红雪的时候正在经历什么。是如叶开般的怜悯，还是如傅红雪般的凄怆？也许什么都没有，也许什么都有。除了古龙自己，没有人知道。
我读古龙是从七种武器系列开始读的，却到前几日才意识到，《七种武器》其实只有六篇文章。第七篇，因为古龙的逝世，而断绝了。
逝者如斯，不舍昼夜。
生不逢时，难见大家。
在这个纯粹武侠几乎快要绝种的时代，只能通过文章，来略微窥见大家们的精神风貌了。
